出乎预料的，嘉安忽然发了脾气。

她满脸怒气的抓起桌上的瓷盏往墙上一砸，瓷盏霎时四分五裂，有些碎片反弹回来，不知具体落到了何处。

萧烬本坐在床角，头仰靠在墙上，姿态颇有些慵懒，见状立马有些慌张的伸手拉过她，眉头紧蹙，“可伤到了？

他下意识抓起嘉安的手想查看，却被她恼怒的抽回，“跟谁没大没小的？

萧烬眼尾垂下，收回手隐忍又克制的启声，“阿姐生气，打我骂我罚我就是，莫要伤到自己。

嘉安眉头皱得更紧，说出口的话愈发伤人，“若不是担心给爹爹惹麻烦，我才不会管你死活呢。

“有些错犯下了，道个歉就能够抹平吗？

“那些都是生命，你个小乞儿却对生命没有半点敬畏！

“说什么因为我喜欢，活物因我的喜欢成了死物，那便是孽！你是在替我作孽？

未等他反应，嘉安再次赶人，“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喜欢你，你最好自己滚蛋。

萧烬许久没说话，除了那双眼看着嘉安时依旧满是疼痛。

半晌，他才缓声道，“所谓贵人，不过是我利用京城那老匹夫做的两手准备，阿姐不必在意。

说着，他把玩起手中匕首，刀刃在他不长的指尖转了一圈，声音不疾不徐。

“只要阿姐想，萧烬可以立马从这世间消失。

嘉安觉得自己又错了。

试图跟一个小疯子讲理，赢得过吗？

“他也不过是萧斟手下的一条狗，阳奉阴违，想留我日后寻了时机来反咬主子一口，可我死了，也无所谓的。他继续道。

萧斟，他的父亲，当朝权倾朝野的大将军。

他就这样直呼其名，话里话外饱含讽意。

嘉安这才发现，记忆中对萧烬儿时的事还有他的家世了解太少。

只知道他日后会回京搞事，在此之前留在宋家隐藏得极好，想来暗中不少动作都不曾让宋嘉安知道。

她轻嗤了一声，“两手准备，你倒是为了进宋家计划周全。

所以上一世压根没有什么京中贵人横插一脚，遇上宋嘉安全算他运气好？

“知阿姐大病了三日……

他一顿。

“怕阿姐想躲开我。

说完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若不周全如何让事情如我所愿？

为了心中所想，无所不用其极，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嘉安决定装傻到底，冷着脸反问，“那你到底有何目的，就非赖着不走了是吗？

“听你的话，你该到京城去做更重要的事，何须浪费时间在此处？

萧烬乌黑的眼深深的看着她，手中把玩匕首的动作停下。

“阿姐便是最重要的。

“人犯了错是无法抹平，可……该有个赎罪的机会。

他意有所指，却又小心翼翼，“连这个机会，阿姐都不愿给我吗？

若嘉安此时再说一句不给，想必小疯子真的不在乎死在此处。

服了。

她低低叹出口气，越想又觉着小疯子这位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前世今生，赎罪不赎罪的，谁能说得清呢？

被他前世杀过的人，真的死过，可今生还活着，来得及弥补。

以现在的结果来说，他实在对不起的，是宋嘉安一人。

人死灯灭，拿什么赎罪？

他的债主已经踏上轮回路。

嘉安只是想替她也算替自己，守好这一切。

她虽没有想改造这个小病娇的远大志向，可颇为担忧他若长时间得不到回应，会不会某天又发起疯来不管不顾。

所以，能让他稍微变得正常一点，那当然还是最好。

她只得揉了揉眉心，郑重其事的警告他，“你自己的选择，莫要后悔。

“若我身边之人因你受到任何伤害，我一定会杀了你的，萧烬。

每一句话，语气都清清冷冷的，比面对陌生人还不如。

他却应得很快，好似生怕她反悔般，“绝不后悔。

“那便记劳家规第一条。

话落，嘉安面无表情的起身离去。

留萧烬缓缓蜷缩起身子，一双乌黑的眸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感受着膝盖的隐隐作痛。

许久，低低笑起来，带了几分欢愉的，一遍遍在心头欺骗自己。

她分明那样恨他，却没舍得杀他。

嘉安还是爱他的对不对？

嘉安一定会重新爱他的……

疼痛过去，大脑又变得清明。

他缓缓用手背盖住双眼。

……

三日后的认亲宴上，宋家旁系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

宴席办的不大，走完形式就当家宴过了。

认义子和继子不同，义子更多偏向于结拜这样的形式，既不入家谱，也没有任何继承权。

所以按理说，这些亲戚们没道理为难萧烬。

可嘉安还是看到听到不少旁支的明里暗里嘲讽宋霖，分明有两个孩子了，又不是什么无后绝孙的家，用得着捡个小乞儿回来养着？

好似这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

那群差不多同龄的小孩也围在萧烬身边，嬉笑着逗弄，“喂，你之前是乞丐啊？

“在街上乞讨是什么感受啊？听说有些乞丐得跟狗抢食，你可抢过？

“你吃过这些山珍海味吗？小乞儿？

嘉安：“……

她眉头皱得死紧，尤其看到一袭白衫的萧烬在人群中低个头也不搭理任何人。

这厮分明连皇位那样至高无上的位置都坐过了，现在能任由这些小屁孩挖苦和扎心窝？

她又看了半天，还真没见他有半点反应。

就是有人踢了他两脚，他也只是拍拍灰尘不甚在意。

这是一代帝王的格局？

不，小疯子只可能是在心中酝酿着怎么还回去。

她正出神呢，衣摆被人拽了一下。

只见荀元焦灼不堪，拳头紧握，直勾勾望着人群，“我忍不了了，阿姐，我要上去收拾他们，你待会儿可得看着我点。

嘉安缓缓挑眉，“看什么？

“他们人多，要是一起揍我我可打不过，你看着点替我去搬救兵……

嘉安失笑，“知道打不过你还去？

“这可是我以后的兄弟，哪能任人这样欺负！

说完，他怒气冲冲往人堆里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