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的午后,天气闷热的厉害。
一名身形单薄的女子孤零零的站在路边。
时不时有车子从她面前驶过,却始终没有一辆车停在她面前。
她昨天就给家里打了电话,但现在已经等了三个小时。
家大业大的苏家没有派一个人过来接她。
抬脚离开的瞬间,女子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凉。
两年前,继母上门,母亲被逼自杀。
她还没来得及参加母亲的葬礼,就在路上横遭车祸几乎失明。
失明期间,佣人在她抽屉里翻到一袋毒品,可她的好父亲,不仅没帮她洗清,甚至连句她的解释都不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她送到了少管所。
美名其曰,帮她戒毒。
两年了,她所谓的父亲没有来探望过她一次。
走在砂石路上,苏言蹊觉得鞋底似乎都被灼热的温度烫了个洞,可她身无分文,只能徒步回去。
身后突然传来汽车的鸣笛声,然后,就有一辆车缓缓开了过来。
“苏小姐,”司机摇下了车窗。
苏言蹊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四周,诧异道,“你在叫我?”
司机点点头,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恭敬道,“苏小姐,我家少爷有请。”
苏言蹊瞥了眼司机身后的车,车牌上的数字让她有些咋舌。
这样的车牌号,不是普通的权贵之家能够买到的。
怕是连她的父亲都搞不到。
“你找错人了吧,”苏言蹊心生警惕,她的圈子里不可能有这样的人物,更不用说她还在少管所里待了两年,“我不认识你家少爷,”
司机的态度却很强硬,“苏小姐,我家少爷在等您。”
“抱歉,你真的找错人了,”苏言蹊蹙起眉,转身就要走。
司机却迅速拦住了苏言蹊的去路。
苏言蹊面上略显不耐,三个小时早就消磨掉了她所有的耐心。
两人正僵持着,司机似乎在耳朵里接受到了什么讯息,“好的少爷。”
随即他便跑回了车旁,恭敬的打开了车门。
车门被打开,下来一个男人。
那是个极好看的男人,五官精致到堪称祸水,碎发垂落到白皙的额间,微微露出那双狭长的桃花眼。
“少爷,苏小姐她——”
男人却抬了抬手,阻止了司机继续说下去,然后,步伐慵懒的走到了苏言蹊面前。
男人很高,饶是苏言蹊一七零的身高,此刻都不得不昂起头。
那种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荷尔蒙气息,饶是苏言蹊都不争气的红了一张脸。
苏言蹊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脑海里迅速掠过无数张面孔,却独独没有眼前这张。
她很确信,她和这个男人以前没有任何交集。
“这位先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男人只望着她玩味一笑,“我是来接我女人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干净又清冽,无端端便给这夏日送去一丝凉意。
可是……接他女人?
苏言蹊没由得来的因这两字眼红了耳根。
她有些分辨不清,他是真的来接他女人,还是在……故意挑弄?
“我女人姓苏。”男人又添了一句。
苏言蹊古怪的瞪了男人一眼。
“抱歉了,我虽然也姓苏,但不是你女人。”
偏偏,男人望着苏言蹊不自然的反应勾唇笑了起来。
苏言蹊对这男人的印象瞬间差到了谷底。
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可连自己女人什么样都不记得。
苏言蹊给男人让了道,没好气的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大门,“你怕是真的找错人了,我劝你最好还是进去找一找,说不定你要接的人也在等你。”
说着,苏言蹊便准备抬脚离开。
可才走一步,苏言蹊就感到一阵胸闷,连呼吸都难受起来。
她还没搞清状况,下一秒,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朝地上栽去。
苏言蹊下意识的胡乱伸手往空中一抓,才在跌倒之际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蹲在地上,有些难受的大口呼吸着。
“你有中暑的症状,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男人的声音响在头顶。
怕是刚刚在大太阳下晒了三个小时的缘故,苏言蹊撑着抓到的不知名物体摇了摇头,气息有些不稳的说,“不不用了,我歇会就好。”
男人没说话,只是对一旁张大嘴的司机使了个眼色。
司机秒懂,他飞快的收走眼里的惊吓,然后从车上拿了瓶清凉的饮料,打开瓶盖递到苏言蹊跟前,“苏小姐,喝这个会好一点。”
苏言蹊没有拒绝,道了声谢后,便接过饮料喝了几口。
期间,司机屡次想提醒,却迫于男人的眼神没敢出声。
很快的,苏言蹊的身体慢慢的缓和了过来,脑子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可是,怎么那么奇怪,她抓的东西竟然还会自动升温。
烫的她手都有些不自然了。
苏言蹊下意识的将手挪了挪,却突然碰到一个坚硬又滚烫的东西,她脑子空白了一瞬,然后便吓得惊叫一声,慌也似的松开了紧紧抓着的手。
不过几秒,苏言蹊的脸就慢慢爬上一片酡红。
她有些意识到,自己刚刚碰到什么地方了。
苏言蹊慢吞吞的站起身,目光不自然的瞥向刚刚抓的地方。
男人一身干净清爽的天蓝色衬衫,褐色西裤,却偏偏,大腿根那里,岑出一大片汗渍。
尤其的显眼。
应该是她刚刚抓的太紧,手上冒出的冷汗直接蹭到了他的裤子上。
长这么大,苏言蹊还没有和任何一个男性有过肢体接触。
更遑论,抓男人的大腿根。
“对对不起,我我刚刚不是故意的,”苏言蹊磕磕盼盼道。
“一声对不起就想解决?”男人自是感受到了大腿根处的潮湿,揶揄的勾起唇,“你要对它负责。”
“负负责?”
苏言蹊的视线忍不住飘向刚刚抓着的地方。
男人腿间有着轻微的变化,想起手背刚刚蹭到的地方,苏言蹊的脸颊就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察觉到苏言蹊赤裸裸的打量,男人挑起他那好看的眉,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怎么?刚刚的手感你是想再感受一次?”
苏言蹊被他冷不丁的话吓得手一松,饮料瓶直接掉在了地上。
“让你负责一条裤子你就吓成这样了?”
尴尬的笑笑,苏言蹊弯腰捡起了饮料。
“先生,你想让我怎么负责?”苏言蹊正了正脸色,一张小脸终于恢复正常。
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苏言蹊,那目光里,意味深长。
对面的女孩高高瘦瘦,身着一件简单的白裙,款式陈旧到不知是哪一年的。
巴掌大的一张脸,五官干巴巴的没有一丝风采,可那双明净清亮的眸子格外的引人注目。
猝不及防间,男人突然弯下了腰。
他压低下颌,几乎与苏言蹊唇瓣相贴。
目光,笔直的扎进她的眸中。
炙热的呼吸打在苏言蹊脸上,像张密不透风的蜘蛛网,将她层层包裹。
苏言蹊不动声色的往一旁挪了挪,语气里有嫌弃,“负责就负责,别靠那么近。”
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竟然就这么将他的女人晾在里面。
男人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然后突然凑到她耳边,“你想怎么负责?”
耳边的声音又低又沉,苏言蹊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温热的气息,顺着耳蜗直入她的大脑,像片羽毛撩.拨着她的理智。
苏言蹊稳了稳心神,然后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先生,你应该清楚我的状况,我刚从里面出来,身无分文,赔不起你这条裤子,其次,我刚刚那是突发状况,弄脏了你的裤子我很抱歉,最后,我不觉得先生你会缺钱到缺这一条裤子。”苏言蹊条理清晰的陈述着。
男人看着两人间隔开的距离,可惜的摇了摇头,然后直起了腰,“怎么,你现在是不打算负责了?”
苏言蹊蹙了蹙眉,对这男人的印象更差了。
他不好好进去找他的女人,非要在一条裤子上跟她消磨时间。
这么有钱的大少爷竟然还是个小气鬼。
“反正我没钱,赔不起你一条新裤子,”苏言蹊索性说道。
Who怕Who啊。
反正她都进过少管所,脸早就没了。
“都开始耍赖皮了?嗯?”男人挑起眉。
“不就一条裤子吗,你看样子也不差这点钱,再买一条不就得了,”苏言蹊十分嫌弃的看着男人,“还是说,你这一身行头都是租来的?被我弄脏了一条裤子就没法还回去了?”
苏言蹊小心的瞥着男人的反应,期待这招激将法能刺激他一下。
哪知,男人却依旧挑着眉,眼里是赤裸裸的笑意。
很明显,这招激将法在他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该负责的还是要负责,你年纪不小,逃避的本事却挺大。”
“谁逃避了!”苏言蹊被气的脸都红了,“我只是没钱而已!”
男人依旧笑,眼里那明晃晃的嘲讽简直不要太明显。
“负责就负责!你,把裤子给我脱下来!”苏言蹊气急败坏的道,“我现在就帮你把它弄干净!”
男人十分的讶异,“你确定?”
“对,只要你脱,我就当场把它弄干净!”
苏言蹊的心情终于好受了一点,她料定了这个男人不敢脱。
哪知,男人偏偏不按常理出牌。
苏言蹊看着他嘴角不明所以的笑,以及那缓缓抬起的手,心里陡地咯噔一声,突然有种不好的兆头。
“既然你这么强求,我也不为难你,”男人一本正经的道,“只要你把这裤子弄干净,这事就算了了。”
然后,男人就在苏言蹊慢慢瞪大的眸子里,将手放在了腰上。
咔哒一声,皮带的褡裢被打开了。
接着,便是皮带被抽出来的细细摩擦声。
不仅苏言蹊呆了,连一旁的司机都呆了。
两人活生生的呆成了两座雕塑。
直到男人修长的手指摸到那个崭新的纽扣,苏言蹊才猛地反应过来,然后尖叫了一声,脸颊绯红的捂住双眼,迅速的转过了身。
“你,你赶紧把裤子给我穿回去!”苏言蹊的一张脸顿时又烧了起来。
“咦?”男人却讶异的出声道,“不是你刚刚说了要帮我弄干净?”
“我……”苏言蹊还没从刚刚的画面中回过神来,连舌头都比平常慢了几拍。
她哪里知道,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脑子有问题,竟然比她还不要脸!
“你又反悔,不打算负责了?”
苏言蹊用余光偷偷瞥了男人一眼,哪知男人的手还搭在解开的皮带上,整条裤子松松垮垮的套在男人腿上,仿佛他一松手就会掉下来。
她恼羞成怒,“你先把裤子穿上,我换种方式负责不行啊!”
男人不说话了。
直到身后传来褡裢咔哒的声音,苏言蹊才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
她不敢撒手,直到从指尖的缝隙里确认男人穿好了裤子,她这才将手放下。
“说吧,你到底打算怎么负责?”男人仿佛看不见苏言蹊的脸色似的,好整以暇道。
苏言蹊不甘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摸到了脖颈后,解下了一个东西,没好气的冲着男人说,“伸手。”
男人挑起眉,看了苏言蹊一眼,然后摊开了掌心。
“这个给你,”苏言蹊将从脖颈处解下来的东西递到男人手心,“就当是赔你这条裤子了。”
顿了顿,想起男人的小气程度,苏言蹊扬起手中的饮料连忙又说,“还有这瓶水的钱也算在里面了。”
男人没说话,漆黑的眸子却望着手中的东西渐变渐深。
那是一块用简单的红绳串起来的玉佩。
玉佩周身泛着玻璃光泽,翠绿通透,内里更是雕刻着繁琐复杂的花纹。
看起来就是价格不菲的货。
“你就把这个给我?”男人望着玉佩语气不明道。
“谁说给你了,”苏言蹊望着玉佩也有些心疼,“我只是先放你那抵债的,这块玉佩都能抵你十条这样的裤子了。”
要不是这个小气鬼非要让她赔这条裤子,她也不至于把它拿出来。
忒有心机了这个男人!
竟然用脱裤子来逼她就范!
“抵债?”男人眯起狭长的眼,目光打量着苏言蹊,“这就是你所说的身无分文?”
苏言蹊心虚的掩下头,小声的解释道,“我本来就身无分文,这块玉又不是我的……”
男人盯着手上的玉佩迟迟没说话。
好半晌,他还是将玉收了起来。
“十天,”
苏言蹊懵,“啊?什么十天?”
“既然这玉不是你的,那我给你十天的时间赎回。”
苏言蹊求之不得,连忙答应下来,“好好好,十天之内我一定会赔钱给你,希望先生你说话算话,替我好好保管着这块玉。”
明明是酷热的天气,可不知为何,苏言蹊竟莫名觉得男人的周身有些冷。
他看起来好像有些不高兴。
奇怪,她又哪里惹到他了?
苏言蹊瞥了瞥嘴,岔开了话题,“先生,给个联系方式吧。”
男人挑了挑好看的眉,似在诧异,“看上我了?”
苏言蹊愣了一秒脸就红了个通透,“你不把联系方式给我,到时候我怎么找你赎玉?”
男人的眸里满是促狭的笑意,苏言蹊被他看着,突然有些不自在。
“看什么看,赶紧把联系方式给我,这么值钱的玉放你那,我还担心你到时候不还呢。”她嘴硬道。
男人抬了抬手,身后站着的司机很快恭敬的递上来一张名片。
名片做工十分的精致讲究,四周烫着繁琐的金边,漆黑的内里是一行烫金小字。
惹得苏言蹊再次不满的瞪了男人一眼。
还有没有世道了?
明明这么有钱,一张名片都这么显摆,非要让她对一条裤子负责。
苏言蹊接过名片,终于看清了那一行烫金小字。
温珩。
苏言蹊咳嗽了一声,有点意外这个小气男人竟然会有这么书卷气的名字。
“温先生是吧,”她收好了名片,“十天之内我会联系你的,希望到时候你能信守承诺将玉佩还给我。”
苏言蹊的反应看在眼里,温珩的眸里却一片晦涩,“你……不认识我?”
苏言蹊诧异了一秒,脱口而出道,“我该认识你吗?”
听到她的话,温珩那张脸冷了下来,嘴角的笑意都渐渐没了温度。
苏言蹊的眸子转了几下,一边恼恨这个男人真难伺候,一边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应付。
“哦我想起来了,”几秒后,她故作恍然的拍拍脑袋,“温少爷嘛,我当然认识你了,”
温珩看了她一眼,那薄薄的犀利眼神,仿佛刺穿了她的皮肤,苏言蹊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在他面前毫无躲藏之地。
她掩饰性的笑两声,竟然不敢抬头了。
真奇怪,她苏言蹊什么时候这么怂过了?
没一会,她就状似难受的抬手放在额上,“温先生,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进去找人吧,我也要回去了,这大太阳晒的我头晕,再待下去我可能就要真进医院了。”
温珩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蛋红的不像话,不知是被晒的还是别的什么,眼神也没了刚刚的清澈,迷离的很。
“带她上车。”
司机立即领命,恭敬的替苏言蹊打开了车门,“苏小姐,请。”
苏言蹊却捂着额头一脸懵。
搞什么?
这大少爷好好的人不接竟然让她上他的车?
她都说了他找错人了!
心里恨不得掐死这个男人,面上却是一脸假笑,苏言蹊连连摆手,“不用了温先生,我可以自己回去,就不必麻烦你了。”
“再说了,温先生不是要接人的吗?你可不要让人家一个姑娘好等。”
哪知,她都这么说了,这司机都还是面不改色的站在车门前,再一次道,“苏小姐,请。”
这司机可能和他家少爷一样是个死脑筋……苏言蹊的头好疼。
“上车。”温珩突然走到苏言蹊身后,鬼魅般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
苏言蹊避之不及的弹跳开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运动神经这么发达。
温珩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用了,对一旁的司机使了个眼色。
司机却有些为难,“少爷,这——”
“照做。”温珩闲闲的瞥了他一眼,依旧不容置喙的开口。
司机最终还是妥协在温珩的威慑下,十分憋屈的看了苏言蹊一眼。
苏言蹊被司机有些委屈的眼神望的莫名其妙,就在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正准备撒腿就跑的时候,哐当一声,司机朝着她当场跪了下去。
苏言蹊张大了嘴巴,眼前的一幕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哎——你你干嘛?”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我可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你这么大的跪拜礼我受不起,你你赶紧起来。”
司机一脸的生无可恋,“苏小姐,我知道错了。”
“你你你错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苏言蹊被这阵仗搞得舌头都开始打结,“我告诉你,你别想讹我,我身上值钱的玉佩都被你家少爷讹走了。”
司机望了温珩一眼,哪知温珩根本就没有看他。
想起温珩的吩咐,司机心下一横,索性豁出去了。
“苏小姐,对不起,要不是我,少爷根本不会来这么晚。让您在这里白等了这么久,还害的您差点中暑晕倒,我感到十分愧疚。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请您一定要上车,车里已经备好消暑零食,请您一定要赏脸吃几口。”
就像是事先演练过一般,一段话听着生硬无比。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苏言蹊顿时就了然了。
敢情又是在给她挖坑呢。
苏言蹊眼神颇凉的瞥向温珩,温珩感受到她的视线,回了她一个笑容。
“他知道错了。”温珩面不改色的说,“上车吧。”
苏言蹊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司机,眼前的一幕让她莫名的有些脑壳子疼,却还是耐着性子开口,“温先生,这事我刚刚已经跟你说过了,虽然我也姓苏,但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如果你时间足够充裕的话,你可以亲自进去打听打听消息。”
“还有,非常感谢温先生你刚刚对我施以援手,这个人情,有机会,我以后一定会亲自答谢。”
苏言蹊将客套话说的很足,说完后连分分秒秒都不想再耽搁,直接转身走人。
温珩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司机小心的瞥了眼他的脸色,然后默默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少爷,我刚刚尽力了。”司机小声说。
温珩朝着他冷笑一声,看着他的眼神分明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然后带着满遭的低气压上了车。
司机迅速的替他关好车门,随后也上了车。
他刚系好安全带,就看见不远处的苏言蹊突然停了下来,兴奋地挽住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大叔的胳臂。
司机吞了口唾沫,根本不敢看身后人的眼色,他低声提醒道,“少爷,那好像是苏小姐。”
下一刻,他就感到温珩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了他后脑勺。
苏言蹊完全没想到今天来接自己的会是管家。
管家是她母亲的人,却在母亲去世后,被继母以手脚不干净为由赶出了苏家。
两年来,管家是唯一一个时常来探望她的人。
“伯伯,您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啊?”苏言蹊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管家推着单车,满脸慈爱的看着她,“今天可是言言回家的大日子,伯伯就算再忙,也要亲自来这一趟的。”
管家没有亲人,他一向都是将苏言蹊当亲生女儿疼的。
“对了言言,伯伯刚刚在你身边看到两个男的,有个还朝你跪下了,”管家迟疑了一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言蹊愣了愣,旋即十分自然的摆了摆手。
“哦,那就是两个乞丐,伯伯您别多想,跪着的那个是在跟我乞讨呢。”
“啊?”管家一脸惊,他对苏言蹊的话深信不疑,“这年头咋还有乞丐开那么好的车,身上穿的看着也不便宜,”
想起被扣在温珩那的玉佩,苏言蹊也愤愤然的点点头,“就是啊伯伯,他们忒不要脸了,明明这么有钱了,还非死缠着向我乞讨。”
“这样的人咋还出来当乞丐了?”
苏言蹊怪异的笑着,“伯伯,您是不知道,这年头啊,当乞丐也是一门技术活呢,您可别小瞧了他们……”
管家看着苏言蹊喋喋不休的说着,眼里布满了慈祥。
司机忽然觉得鼻头有些痒,猛地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车内温度太低了?
司机思忖着,随后调高了车内空调。
他看了眼不远处渐行渐远的一老一少,不等后座的温珩吩咐,很自觉的将车迎了上车。
上次见到伯伯的时候,伯伯的身体还很硬朗,可不过短短两月,伯伯的身体就莫名消瘦了下去,就连头上都是一顶灰。
苏言蹊装作没看到这些变化,忍着发酸的鼻头用脸蹭了蹭管家的肩膀,她轻声说道,“伯伯,我不想回那个家,就带我回您那吧,”
管家是知道她的意思的。
“来,言言,”管家笑着松开了她,然后指了指单车的后座,“上车吧,伯伯带你去买菜,晚上给你做顿好吃的,就当是给你接风洗尘了。”
“谢谢伯伯!”苏言蹊知道他答应自己了,雀跃的跳上了后座。
单车很缓慢的行驶在路上,苏言蹊将脸埋在伯伯的后背。
这世上,除了母亲以外,伯伯是她最亲的人了。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和她有着血缘关系却不拿她当女儿看的好父亲。
“伯伯,我晚上想吃肉,关在里面我每天都吃不到几样荤菜……”苏言蹊撒娇道。
“好,言言想吃什么就告诉伯伯,伯伯都给你做。”
“不用跟上去了,”看着一老一少远去,温珩的双眸微眯了眯。
司机不明所以,却还是将车停在了路边。
单车很快消失在视线里,温珩垂下眸,看着静静躺在掌心的那块玉佩,一时间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少爷,”司机终于忍不住,问出刚刚就想问的话,“这块玉佩,您不是说早就弄丢了吗?可怎么,怎么会在苏小姐那里?”
温珩勾起狭长的眸子看向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今天给你的任务你完成好了?”
“……”
若是以往,哪个小姑娘见到他家少爷不是扑着上来求认识的?
也就只有苏小姐拒绝了他家少爷的邀请。
司机想了想,找了个最稳妥的理由,“少爷,苏小姐在少管所里待了这么久,眼睛先前也失明过一段时间,说不准就是因为这个,苏小姐的眼神才出问题的。”
他家少爷做什么都是对的。
千错万错只能是苏小姐的错。
“你是说,我在她眼里是歪瓜裂枣?”温珩凉凉的目光瞥向司机,吓得司机连忙摇了摇头。
“不不不,您误会了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温珩并不想再听他说下去,用眼神制止了他,“回去。”
“是。”
车子开了没一会,温珩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晚上派一些人过去。”
司机秒懂,“是。”
……
苏言蹊完全没料到伯伯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
就在伯伯将她接回小公寓,给她接风洗尘的这天晚上。
他刚给她做了一大桌她爱吃的菜,她也正准备跟他说她以后的打算。
可突然间,伯伯便重重的咳嗽起来。
他一边咳一边喘息,却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去叫救护车。
伯伯似乎有话要说,望着她脸色却越来越灰白。
可她看着伯伯反复蠕动的唇瓣,脑子嗡嗡嗡的听不到一丝声音。
再然后,伯伯就猛地朝她咳出一大滩血来。
那血溅在她的脸上,如星星点点般布在她惨白的脸上,温热的液体却凉透了她的心。
她整个身体都开始僵硬,等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伯伯早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颤抖的去摇伯伯渐渐冰凉的身体,她哭着喊他,哭到喉咙嘶哑。
可是,伯伯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就这样永永远远的离开了她,一句告别都没有。
伯伯的后事是一名陌生人帮着处理的。
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他自称是刚搬来不久的邻居,和伯伯是忘年交。
苏言蹊不想查证他的话是真是假,也无心去查证。
伯伯的意外去世,打乱了她对未来的所有规划。
规划里,她是要带着伯伯颐养天年的。
可是,伯伯却从来没告诉过她,他早已病入膏肓。
这件事还是那位自称伯伯忘年交的男子告诉她的。
他说,伯伯早已肺癌晚期,住院期间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最后却还是被医生劝退出院。
就是这样,伯伯还是拖着一个亏损的厉害的身体来接她回家。
伯伯就这么走了。
这就意味着,她不得不回去,回到那个俨然没了她半点位置的父亲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