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一年,寒冬。
苏珩举兵压城,临安笼罩在一片死寂阴霾里。
顾北柠身着华贵的凤袍,却被压在三军阵前。
她亲眼看着赵时越握着那柄冰冷长剑,缓缓走到她面前,将剑架到了她脖子上。
剑锋寒凉刺骨,却也不及她此时心底坚冰三尺的冷。
赵时樾大声朝底下将领喊话:“苏珩,朕命令你立即退兵,否则朕就杀了她!”
顾北柠以为自己已经不会疼了,可没想到这话还是利刃一般扎破了她心上坚冰,**她灵魂里,疼地她狠狠蜷缩。
她一动弹,赵时樾当即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提着脑袋就强迫她抬起头来。
同时,利剑也在她颈间划出了浅伤,鲜血横流!
这,就是她多年来倾心所爱之人!
为了扶他坐上皇位,她为虎作伥干净了肮脏事,将毕生所学全用来蝇营狗苟,甚至为他枉顾国家大义,泄露布防图陷害太子,连累顾家大半儿郎战死沙场。
然而,这豺狼!
这豺狼登上皇位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她囚禁在东宫,让她眼睁睁看着顾家的人一个个被他打入监牢,不得好死。
唯一的漏网之鱼,就是顾家养子——苏珩。
而她还能活到现在,也不过是赵时樾想那她威胁苏珩而已!
苏珩坐在马上,身后是已然属于他的顾家军。他的目光风轻云淡的扫过顾北柠的脸,勾起一抹冷笑。
“她,早就该死了!”
闻言,顾北柠突然笑了,笑的癫狂。
不顾脖子上的冷剑,起身站了起来。
目光猩红的盯着赵时越,“他最恨的人就是我了,你居然傻到用我来威胁他,赵时越,你失算了!”
而后,转头看向苏珩:“珩哥哥,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希望我死的人就是你了,是不是啊?”
——杀了我!
这三个字,她没有出声,但是她知道苏珩看懂了。
他的目光僵了一瞬,片刻,取下马上的长弓,将箭矢对准了城墙上的顾北柠。
“就凭你,也配叫我哥哥?”
赵时越目光瞬间变色,冲着苏珩大喊:“苏珩,她是你养父的妹妹,是顾家唯一的血脉了,你……”
话音未落,苏珩手中的箭破空而去。
一箭穿心!
眼中的悲痛一闪而过,随之代替的就是他夹着玉碎般冷意的声音。
“妹妹?顾家唯一的血脉?她也配?”
顾北柠心倏的一冷,身体身体就如断线的风筝从城楼上摔了下来。
砰的一声。
城楼下,血溅三尺。
苏珩巍然不动,淡漠的睥睨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人。
顾北柠用尽所有的力气,将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
“珩哥哥,谢谢。”
——谢谢你杀了我,我才有脸去地下见顾家的祖祖辈辈。
“还有,对不起!”
是她一生困于情爱,是她害了他,害了顾家。
耳边战士厮杀的声音响起,顾北柠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腾空。
灵魂飘荡。
看着苏珩为了顾家手刃赵时越。
后来,他扶立新君,为摄政王。
再后来,他解甲归田,后山的茅草屋旁还有一座新坟——题名:顾北柠之墓。
她这一生还有如此归宿,到底也不算枉然。
可是,若有来生,她定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
“人怎么还没醒?”
一个男人低沉黯哑的嗓音在顾北柠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回禀苏大人,顾小姐她……”
后面那人说了什么顾北柠一概听不见了,只有“苏大人”三个字在她耳边不断环绕。
苏大人?
哪个苏大人?
顾北柠费力地挣开眼睛,入目便是前世那个恨她入骨的男人——苏珩。
他的眉骨比寻常人要高几分,鼻梁挺直,棱角分明的薄唇绷出几许锋利和性感。
他双眸漆黑且幽深,此时正晦暗不明地地看着她,寒气森森。
“醒了?喝药!”
顾北柠有片刻的失神。
她……不是死了么?
“别耍花样,否则,我不介意亲手喂你喝!”
苏珩骨节分明的大手不轻不重地捏住了她下巴,眸光里俱是警告。
下颚的痛意传来,昭示着她真真切切的活过来了!
老天真的是有眼睛!
赵时越!
为了嫁给他,她不顾女儿家的清白,在众目睽睽下跳水,只盼他救了她后,两人便有理由在一起了。
可没想到,苏珩先一步跳了下来,将她捞了上去。
顾家老爷子大怒,径直将她扔进了祠堂里,关了整整一天一夜,她整个人烧的晕晕乎乎,还是被丫鬟发现,她这才被救了出来。
而苏珩,因着教导不力,也被罚了十鞭。
而她不知好歹因着他毁了自己的姻缘,大闹顾家不说,更是将他端上来的药碗砸了一个遍。
目光落在那药碗上,顾北柠心一横:“珩哥哥,我自己来。”
苏珩看着她从他的手里接过了药碗豪气的一饮而尽,汤药入喉,苦得她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目光饶有深意,她什么时候这么乖巧了?
按理说,她应该哭天抹泪的闹一场,今日这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样子想着,他还是顺手将蜜饯递了过去。
顾北柠暗暗的想,她前世怎么没有发现他这样子好呢?
低头将他手中的蜜饯叼走,顾北柠撑起一个笑意:“谢谢珩哥哥。”
温热的红唇蜻蜓点水一样与他指尖一触即分。
苏珩的脸色顿时都变了。
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漠:“顾北柠!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
顾北柠小声嘀咕:“明明小时候也这么喂过我,凭什么现在就不行?”
苏珩严厉道:“你十六了!”
“珩哥哥……”顾北柠委屈地扁扁嘴,“我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你不要凶我了,好不好?”
苏珩看着她泫然欲泣,眸光微凝。
半晌,冷冷笑了笑:“你最好是真的长记性了!为了一个男人,自己的清白都不想要了,顾北柠,你丢的不单单是你的脸,还有顾家!”
“是。”
她低低应着,眸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边。
唉哟,这么凶原来是害羞了呀!这个冰块脸也还挺可爱的嘛。
苏珩抿了抿唇,转身踏出了房门。
屋外想起他的命令声:“给我看好小姐,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这个院子半步!”
闻言,顾北柠一顿。
他不信她!
不过,还好,她还有一生的时间去让他信自己!
——
苏珩在院子外站了半天,屋里也没有传来哭闹的声音。
他犹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了一件信物来交给长随:“去找太子殿下,麻烦他请太医院徐奉御来为小姐看诊!”
长随愣了一下:
“大人,这可是您剿匪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殿下,殿下才许给您一件事,您确定要用在请太医上吗?小姐她……”小姐她明明没什么事。
苏珩轻一个冷厉眼神扫过去,将长随所有话都封了回去。
“是,属下马上去办!”
三个时辰后,大昭那最富声誉的医官就出现在了顾北柠的院子里。
他捋了捋他的山羊胡,搭了脉。
那表情看起来……
苏珩皱眉:“徐大人,可还有什么问题?”
徐奉御慢吞吞道:“顾小姐受了惊,虽无大碍,但有些离魂症的征兆。老夫先开个安神的方子,为小姐安神固魂吧。”
“你才丢了魂!”
顾北柠愤愤的看了那太医一眼,就是想让她喝药!
她最怕苦了!
还有她明明就是重生什么离魂,庸医!
苏珩冷冷的扫了一眼顾北柠,她立马的乖觉的坐好了。
一旁的丫鬟惊大了眼睛,这小姐怕不是真的离魂了!
乖觉的就像换了一个人!
搁以往苏珩别说让她喝药,苏珩说往东,她必然快马加鞭头也不回地往西!
丫鬟哪里知道,这苏珩未来可是位列摄政王。
重活一世的顾北柠,早已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就抱稳这根金大腿,天皇老子来了也休想让她再松手!
——
顾北柠一改往日的刁蛮任性,乖乖呆在院子里。
让她喝药就喝药,让她看书就看书。
苏珩每日也会抽空来看他,但神色已不像之前那么冷硬。
这很好。
顾北柠想着。
外头的丫鬟来报:“宋澜依宋小姐来了。”
顾北柠的笑容一瞬间僵化在唇边,这个宋澜依她怎么能忘记了呢?
好一个妙人!
顾北柠坐正这才挥了挥手,示意丫鬟将人带进来。
“柠姐姐,你没事吧?我方从外祖家回来便听说你落水了,可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你现在觉得如何?可有好些?”
“好多了。”
顾北柠抬了抬眸子,落在她那关切的眼神上。
上一世,她头天落水,从宋澜依探望过她以后,她不顾廉耻勾引赵时越的事情不径而走。
害顾家跟着她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果然,下一秒。
宋澜依亲昵的挽上她的手,道:“柠姐姐,你是为了宸王殿下才去跳水吗?”
“我是不小心落水,幸得我哥哥相救。”
顾北柠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臂,“还有这种为了宸王这种话可不能胡说,女儿家清白什么最重要了!”
清白?
宋澜依就差冷笑了。
她做的哪件事情顾了礼义廉耻了,明明宸王殿下看上的是她,却因着顾北柠是顾家女,不得不拉拢!
宋澜依想着面色都隐忍了几分,倒是顾北柠看着她,道:“我这病养的差不多了,过几日可以和你一起去女儿节了。”
“那可……太好了!”
宋澜依笑着说道,但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
谁要和她一起去女儿节!
顾北柠长了这么一张脸,两人走在一起,谁还看得到她宋澜依呢?
“那你哥哥会同意吗?”
“为什么不同意?那是女儿家的节日。”
顾北柠看着她一脸的单纯,那时候她与苏珩大闹一场,被苏珩关了禁闭,自然也就无缘去女儿节,也无缘参加皇帝为皇子现场指婚的盛大场面。
如此,她这好姐妹宋澜依,就能如愿以偿地被指给赵时樾,做宸王妃。
多好的算盘呐!
顾北柠宠着她笑的温柔,“我会去求我哥哥的!”
——
几番交谈下来,宋澜依觉得她不一样,但也没什么变化。
直到顾北柠喝了药昏昏欲睡,宋澜依这才离去,话没有套出来不说了,还得跟她一起去女儿节。
想想就晦气。
待她走后,顾北柠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安安心心看书。
这一等苏珩就等到了天色至晚,她着人备好了饭菜,待苏珩一回家就殷勤的给他递了手帕擦手,又殷勤的给他夹菜倒酒。
就差把我有事求你几个大字定在脑门上了。
苏珩也不急,吃了半饱才道:“你可是有事求我?”
顾北柠毫不客气的点点头,一张小脸笑的跟花似的,讨好道:“珩哥哥我想去女儿节,你能不能解了我的禁足。”
话音落下,下一秒,苏珩的顿时由晴转阴。
敢情她求了他半天是为了这件事情!
都知道皇帝举办这次女儿节,是为了给宸王选妃,他以为她日日乖觉是断了这荒唐的念头,却不想,她能做到如此地步!
“啪”他将酒杯扔在桌子上。
眉峰舒冷,目光落在她单纯的脸上绕了绕,最终都化作一个冰冷的“好”字!
他撩了撩袍子,转身出去。
恰逢此时一个丫鬟蹿了进来,径直被苏珩撞飞了出去,从她的怀中掉出来一堆信。
苏珩的目光落在那些信上,每一封都写着“娇娇亲启”、“柠柠万安”、“吾爱亲启”,他周身的气息都跟着冷冽的几分。
顾北柠把这茬忘接了,她本是要将这些烧掉的!
次奥!
天要亡她的感觉!
丫鬟被苏珩的眼神吓得一个机灵,顿时爬起来跪好。
“说!”
苏珩居高临下。
那小丫鬟顿时一抖,哆哆嗦嗦道:“少爷这不关奴婢的事情,这些信都是小姐吩咐我收好的。”
而后她转头看着顾北柠:“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您饶了我吧!”
顾北柠目光落在这丫鬟的身上。
她叫——冬枝,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小丫鬟口才这么好呢。
她还没有开口,她三两句就给她扣了一个与别人私信往来的帽子!
这就算了,求她饶了她?
天知道为了让她给自己送信,顾北柠对她有多好,原来这丫头早就有了异心了。
“砰”一声,顾北柠拍案而起。
“放肆!”
顾北柠眼神也跟着冷了几分:“我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若传出私相授受这种事,还怎么活?你为何这般恶毒地要逼死我?是谁指使你的?逼死我于你于你背后之人又有什么好处?”
顾北柠挤出来两滴眼泪,看着苏珩。
委屈巴巴道:“珩哥哥,这丫鬟她污蔑我!”
冬枝看着自家小姐,她什么时候与公子关系这般好了?
难怪有人要她挑拨一下二人的关系。
想着冬枝又哭了几分,“奴婢没有,奴婢不敢的。”
“哦?是吗?”
顾北柠面色一转,指着她的手,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道:“三等丫鬟月钱二两。你腕上那分量不轻的金镯,发间那成色不错的玉簪,是怎么来的?该不会是偷的吧?”
反正害主是个死!
偷东西也是个死!
冬枝整个人一哆嗦,死也不肯招认。
顾北柠哭的更厉害了,“珩哥哥这丫鬟看来是生了外心了,也不能留了此事涉及我的名声,不如……”
“不如直接拉出去埋了吧!”
顾北柠抽抽搭搭的,最温柔的面孔说着最残酷的惩罚。
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这倒是让苏珩意外。
哪料她又红了红眼眶,委屈道:“珩哥哥,你不会觉得我残忍吧?我平时其实待她不差的,她……她却这么待我,我实在太伤心啦!”
苏珩目光落在丫鬟的身上,朝门外喊了喊:“长荣。”
“大人,您叫我?”他的贴身长随应声而入。
“地上的埋了。另外再查查,还有什么人知道递信的事,一并处理了。侯府的清誉不容有失!”
他只会比顾北柠更加雷厉风行,且做地更彻底!
——
顾北柠整个人抖了抖,还好还好自己现在还没有得罪这尊大神!
冬枝被拖走了。
哭着喊着,顾北柠却始终没有心软!
苏珩目光如炬的落在她的脸上,声音也是不寒而栗:“现在来说说这些信的事情吧。”
“是!”
顾北柠将头低的低低的,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
活像一只鹌鹑!
看的苏珩不由得想笑,顾北柠从一旁的书桌拿出来戒尺,扑通一声再苏珩面前跪下,将戒尺递给了他。
“我知错了,请哥哥责罚!”
顾北柠看着他:“我真的知错了!”
苏珩透过烛光想要将她神色看的清楚俯身往她面前凑了几分,接过戒尺:“顾北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顾北柠不敢抬头,跪着过去将那些信从地捡了起来,一封一封伸进灯笼里烧掉,再把最后那点余烬丢进那莲叶样的笔洗中,化了个干净。
顾北柠抬头看苏珩。
“我记得你教过我人心是什么样子,做事就是什么样子,这些天我想了想,如果他真的爱我,便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地娶我,更会顾及我的名声。”
“况且你我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同兄妹,他却说我们男女授受不亲,他那么说,不止辱我,也辱了我们这份清白的情谊,更辱了珩哥哥的端方人品!”
苏珩握着戒尺的动作稍微一顿,但很快他就恢复如常。
只是那种春风化雨般的温柔气质,忽然从他身上消失了。
兄妹?
清白?
端方人品?
她似乎对他误会的有点深。
苏珩抿了抿唇:“那你为何要去女儿节?”
顾北柠:“我有我要做一定要去做的事情!”
苏珩看着她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她既如此费心的演了一场,他便遂了她的心愿吧。
起身,将戒尺放在了书桌上。
走了几步又回身道:“可以去,我会派人跟着你!”
待到女儿节当日。
新来院里的丫鬟春月,提着两套新作的衣裙给顾北柠瞧。
“小姐,这两套衣裙颜色与料子都是上等,只怕京城旁家的姑娘们也难与小姐您争奇斗艳,今日女儿节您必定是众人眼中的明珠瑰宝!”
春月丫头是苏珩送过来的,忠心又嘴甜,何况顾北柠这衣服也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她便是要叫宋澜依知道,什么叫荧光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
宋澜依特意来得早了片刻,她不愿意与顾北柠同行,却更不愿悖了顾家的面子,只想着在街口等半刻便自行进去,待她问起,也好说是等不到人。
“小姐,顾小姐来了。”
谁料身边丫鬟在宋澜依耳边小声报告着,宋澜依微抬头,眼睛都快要直了。
饶是她并未穿约定好的衣服,顾北柠与她的衣裳也是同色的!
只不过那用料与做工,都衬得自己这身如同粗布麻衣般了,何况顾北柠的身段与模样,本也不是她能比的。
宋澜依的心思,顾北柠心中门清,她行至宋澜依面前,微微颔首。
“依依,怎来得这么早?还好我也来得早了些,否则若是被人看到,只怕还要嘀咕你没人随着一起。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呀!”
果不其然,宋澜依的脸色一变,只能强颜欢笑,假装亲昵地搂住顾北柠胳膊。
“柠姐姐这说得哪里话,女儿节快要开始了,我们先去逛逛吧?”
“也好。”顾北柠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大昭的女儿节自古以来便热闹非凡,虽这次是皇帝为了给皇子们指明婚配,不过除却官家子女,底下的平民百姓也跟着热闹。
一条街人潮汹涌,不少人都被挤得七荤八素。
宋澜依本想借着这个机会甩掉顾北柠,再去找自己的“如意郎君”叙叙旧。
可顾北柠偏与她寸步不离,哪怕自己慢了两步,她身边的丫鬟也会出言提醒。
一计不成,宋澜依咬紧后槽牙,只好另谋他法。
正巧这时,有人唤住了顾北柠。
是当朝丞相的嫡长子,严峰,在京中也算是被红娘踏破门槛的一位青年才子。
“问顾小姐安。”
顾北柠颔首欠身,“严公子,好久不见。”
二人叙了一两句旧,宋澜依见严峰的视线从未在顾北柠的身上离开过,更坚定了要与顾北柠赶紧分开的念头。
宋澜依上前,“柠姐姐,您与严公子聊得开心,不如我先去前面逛着,买一些吃食回来…”
顾北柠无辜地笑了起来,抱歉道,“严公子,我与澜依一同来的,今日便不与你多聊了,改日若是有空再说?”
“也好,是我失礼了。”严峰目不斜视,哪怕是作揖离开时,也不忘流连忘返地多看顾北柠两眼。
宋澜依气个半死,却听到顾北柠轻飘飘地说的一句,“澜依,这种事情找下人去做就是了,你何必屈尊呢?春月,去买一些吃食回来。”
顾北柠对着春月眨了一下眼睛,春月心领神会地答应,转头离去,不消片刻就回来了,将手中大包小包都放到宋澜依手中。
一个姑娘家来女儿节却带这么多吃的,不免被认为是没什么出息。
宋澜依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烦闷却没什么办法。
反之顾北柠,一路不知遇上了多少个世家公子过来打招呼献殷勤,偶有一二看到了宋澜依,不过也是点头示意,巨大的落差让宋澜依气得不轻。
——
随着周围出现官兵,将百姓清到道路两边。
也代表着,皇上带着几个皇子到了这里。
为皇子选妃的仪式即将开始。
顾北柠瞥了一眼宋澜依,故意露出几分欣喜的神色,还与春月状似无意地说道,“我们朝前面看看去!”
宋澜依这下便急了,若是被赵时樾真的见到了顾北柠,怎么可能还选自己?便是他心中有意,也一定会因家世而选顾北柠为正妃。
可她宋澜依,凭什么就连婚嫁也要屈居顾北柠之下?
眼下这种情况,只好破釜沉舟,用那一招了!
“柠姐姐,小心!”
宋澜依扔了一个石子向官兵的马脚上,马蹄果然失控了一瞬,宋澜依跑过去将顾北柠扑倒在地上,两个人近乎在泥坑里滚了一圈。
这下两人身上都是赃污,直接去面圣算是大罪。
顾北柠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衣服,倒是宋澜依咋咋呼呼地开口,“哎呀,衣服脏了,不如我们去换一身,我知道这儿有家成衣店。”
“也好。”
几人到成衣店中,宋澜依为顾北柠挑了一身最好看的行头,她的手在裙子上面来回摸索,说是替顾北柠看看有没有什么瑕疵。
顾北柠心中已经知道不对了,她宋澜依能有这般好心?黄鼠狼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么好看的衣服,妹妹不想穿吗?”
“柠姐姐,我怎么好与你争的!”宋澜依着急地将衣服塞进顾北柠的手中,然后随便挑了身就进了后面去换衣服。
哼。
她可是将蚂鼠虫蛇最喜欢嗅的药粉抹在了刚才那件衣服上面。
药效还需要一段时间,等到圣上与赵时樾面前,顾北柠身上爬了那么多脏东西,只怕是任谁都会觉得晦气。
别说是做宸王妃了,只怕是大官家中,都不会愿意娶这样一个晦气的女人!
顾北柠就彻底毁了!
片刻后,宋澜依满意地看着顾北柠穿着那身漂亮衣裙。
“柠姐姐真漂亮。”
顾北柠笑得眉眼弯弯,没说什么,倒是春月忽然撞在了宋澜依的面前,力气似乎是大了些,宋澜依惊叫了声。
“没规矩!”顾北柠出言训斥。
“奴婢知错了,请小姐责罚。”春月跪在地上,头几乎埋在了胸前。
宋澜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算了,柠姐姐,大好的日子,何必与一个下人置气。”
顾北柠:“这次就饶了你,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是。”
春月乖巧地跟在二人身后。
几人来到皇帝所在的现场,登记入册之后便走了进去。
顾北柠一入现场,高坐在上的赵时樾眼睛都亮了。
皇帝看在眼中,心里了然,身旁的太监念起长长的公文,台上的人心思各异,台下的人心怀鬼胎。
差不多了。
宋澜依心想,可与她意料之中不同的是,顾北柠身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吱吱”
奇怪的声音从附近传来。
宋澜依低头,正有一只老鼠趴在自己的裙子上面。
“啊!”
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会场美好氛围。
地上蓦然之间出现了一堆花色各异的小蛇,甚至还有老鼠在众人的裳下乱窜。
胆子不大的世家女看到后小声惊呼,会场内这小片的地方登时乱做了一团。
“怎、怎么都爬到我身上了!”宋澜依脸都要皱成了一团。
身体也如遭雷劈一样愣在了原地,半响才知蹦跶一二,试图将身上这些晦气的东西都给抖下去。
可惜她不知道,她身上吸引这些虫蛇的,都是她今日自己带来的药粉。
宋澜依只想着让顾北柠当众出丑,她自己身上当然不会带驱虫药粉,可没想到中招的人竟是自己。
眼看动静越闹越大,就连皇帝那边的视线也都扫了过来,顾北柠垂眸,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一副做好心理准备的表情,然后窜到宋澜依面前,拽住她一左一右的两道衣襟。
“你,你干什么?”宋澜依不知道顾北柠准备做什么,难得结巴了一声。
顾北柠莞尔一笑,安慰道,“澜依妹妹,别怕,我这就帮你把身上的蛇鼠都给弄掉。”
说罢,左右用力,不太结实的衣料竟然被当众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紧接着那衣服就被扒了下来,连同蛇虫鼠蚁一团远远扔开。
危机虽解,可宋澜依却笑不出来。
她一个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被剥外裳,虽然还有层叠内衫在身,但与顾北柠当初大庭广众之下落水也没区别!
哦,最大的区别是,她没有苏珩迅速下场用外袍裹住她。
“有碍观瞻,有碍观瞻!”
“非礼勿视…”
围观者如此说着,臊地宋澜依满脸通红。
“顾北柠!”她实在是装不出友好的样子了,现在只咬牙切齿地瞪她。
顾北柠当然是装看不懂,她很好心地掏出手帕来:“依依,我没带第二件外袍,你先拿手帕遮一下脸,我送你出去。”
“大家都看到是我了,现在遮脸还有什么用!”宋澜依红着眼圈怒斥。
“这……”顾北柠适时地露出了尴尬表情,有点委屈道,“我只是想帮忙,依依你别凶我,刚刚我也被那些东西吓坏了。”
宋澜依闻言眼前一黑,干什么?撕了她衣服竟然还要装无辜搏同情,太无耻啦!
这边闹成这样,远处高台上的天子便问:“底下何事喧哗?”
被打点过的太监毕恭毕敬地躬身回答:“似是,两个小姐打了起来…”
“哦?”
面圣时故意喧闹,不敬圣上乃是大罪,哪怕是被当众抓起来砍了都不为过。
赵时樾见那喧闹的中心似乎有顾北柠在,便瞥了身边的太监一眼。
这太监也机灵,忙到皇帝面前跪下,“奴才刚也瞧见了,似是宋家小姐招惹了蛇鼠,顾候家的小姐帮忙整理时,不小心将宋小姐的衣裳给撕破了。”
可惜,真相究竟如何,皇帝并不怎么感兴趣,这小太监的挽尊并没能挽回什么。
皇后见皇帝不悦,忙提议道,“既如此,便让她们去整理一二罢,莫要误了大事。”
皇子选妃,才是这个女儿节最大的事!
皇帝直接道:“姑娘家不知端庄,如此放肆,撵出去便是,回头让两位大人好好学学怎么教养女儿!”
两个都赶出去?赵时樾可不愿见这等场面:“父皇……”
“嗯?”皇帝皱眉,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赵时樾顿时低眉垂眼,只开口奉承:“父皇英明。”
台上有了定性,台下的戏却没完。
顾北柠让春月找了件披风给宋澜依盖上,面上依然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飞虫和蛇鼠不会无缘无故地飞到你身上,定是什么人嫉妒你人品好,相貌好,家世好,所以才在这样的场合陷害你!澜依,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宋澜依怨恨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撕我衣服害我丢脸的人,难道不是你顾北柠吗!
顾北柠仿佛看不懂她脸色,继续温柔地看着她,还为她愤愤不已。气得宋澜依都快吐血了。
可宋澜依还没来得及与她争论,有两个官兵样的人就走了过来,瞧他们身上软甲的颜色,应该是殿前护卫,传陛下指令的。
“二位姑娘,圣上口谕,让您二位回去整理仪容。”
说得好听,意思无非就是将顾北柠与宋澜依给踢出选妃的资格赛。
正好合了顾北柠的意,她点点头,拉住宋澜依的手,假装遗憾地说道,“也只能如此了,澜依,走吧。”
宋澜依总不能继续在这儿丢人现眼,甩开顾北柠的手,气冲冲地一路向前。
二人不欢而散后,顾北柠递给春月一根玉钗,“做得不错。”
“都是小姐机敏。”春月今日对顾北柠多了几分佩服。
往日她只听说顾小姐是个傻白甜,轻易就会听人唆使,今日才知传言不可信,若不是小姐先发现了身上粘着的药粉,提前让掌柜拿了件一模一样的,今日出丑的就是顾北柠了。
春月也不过是听顾北柠吩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小姐,回府吗?”
“不着急,今日到底比往日热闹,逛会儿再回吧。”今日最主要的大事已了,顾北柠一身轻松,也有了闲情逸致。
“是。”
——
女儿节上,虽有小姐离场,但毕竟还有更多娇小姐等着,所以并未有什么影响。
大家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地献艺。
然而之前还兴致勃勃的赵时樾却兴趣缺缺。
皇后接连为他介绍了三个,他都以各种理由推脱,最后弄得皇后觉得他不识抬举,就不愿搭理他了。
若是平时,赵时樾当然不想开罪皇后,可如他这样无权无势的皇子,选妃就是选前程,他当然不能轻易妥协。
两害相较取其轻,他也只好任由皇后不悦他了。
没多久,他就起身和皇帝告罪,说要先离场。
皇帝本也不怎么在意这个儿子,他要走就走,也不拦他。
赵时樾一离开会场,便直接打听了顾北柠动向,然后急急寻了过去!
顾北柠离开了选妃现场后,第一次感觉女儿节的空气是那么的清新。
至少,经过今日一事之后,短时间内她与皇室之人再无缘分了。
可喜可贺!
再想想宋澜依临走之前那悲愤又有苦无处诉的表情,她简直想仰天大笑三声。
“小姐,我们现在可是要回府?”春月试探问。
“回什么府,出来逛,不吃点什么回去,这不白逛了吗?”
顾北柠豪迈地说着,脚步一转就到了路边一家馄饨摊坐下了。
前世她也曾打马长安街,吃遍京中美食,可后来跟了赵时樾,他总以身份要求她,强行掐断她这一爱好。如今重来一回,她自要好好回味。
春月见她眉开眼笑,就不说扫兴的话了,从善如流地叫了一份酸汤馄饨。
顾北柠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要知道,这是她最爱的口味了。小丫头新跟她没多久,就能知道这些,想必苏珩没少**。
“你是要一起吃,还是要吃点别的?”顾北柠笑问。
春月是有保护她的任务在身的,哪里敢走开?只推脱道:“奴婢吃饱了出门的,啥也不想吃。小姐慢用!”
顾北柠也不强求,轻笑一声就开始享受美食。
如果不遇上追来的赵时樾的话,顾北柠这一夜应该是很完美的。怎奈世事大抵十全九美,茫茫人海里,她还就是被赵时樾找到了。
“柠柠,原来你喜欢吃小馄饨吗?本王府上倒还真有个会做各地小馄饨的御厨,改日你不如去尝尝?”
贵公子打扮的赵时樾,摇着折扇走到了摊位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屈尊降贵地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上,但脸上的嫌弃几乎盖不住。
顾北柠顿时食欲全无。
“殿下说笑了。王府何等重地,御厨何等金贵,其实我这种草民能去能受用的?”
赵时樾一听她说话夹枪带棒,脸上滑过几许不悦,但到底忍住了脾气,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说:“柠柠,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我听了很是伤心。”
顾北柠冷漠不已:“王爷,您也不要这样说话,我听了很是恶心。”
赵时樾:……
他有点想掀桌了,明明之前不就是喜欢他如此温柔包容,只要他这样说话,她就一定能怜惜能被哄好么?
“柠柠,你是不是还以为游园会的事生我气?那日我真的是要下水救你的,谁知苏珩那厮竟会捷足先登呢?宸王妃之位,此生我只会留给你。你当信我。”
“王爷,真心这个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落水你说你慢了,行,就当是。事后连句问候都没有,你就别说是什么人拦着你关怀我了吧?”
这一点,赵时樾有话说:“我有给你送信,难道你一封没收到吗?一定是那厚颜无耻的苏珩,他截了我给你的书信!”
顾北柠道:“我收到了。”
赵时樾不解:“你既收到,便应该明白我的心意呀。”
顾北柠一针见血道:“当初珩哥哥严防死守也没守住你夜闯侯府来见我,哄我高兴。如今只是落个水,沾了些闲言碎语,你就不来了,只送些都不知是亲笔还是代笔的书信来哄人,这真心可太真了。”
赵时樾顿时无言以对,顾北柠当初落水被苏珩捞走后,京中确实传了一些流言蜚语,他碍于面子,就没有直接出面去见她。这还真被她说中了。
而顾北柠甩完狠话后就站起来,对贴身丫鬟道:“春月结账,这味道不错,再给珩哥哥带一份回去吧。”
闻言,赵时樾心中警铃大作,他赶紧站起来,追上顾北柠:“柠柠,此事我真的可以解释的,你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好么?我不去见你,是为你好啊!”
“哦?”顾北柠摆出了一副“我就听听你怎么掰”的神色来。
“当时因为苏珩的鲁莽,京中出现了很多关于你的不好的传言,本王忙着四处找人替你消这些谣言,又怕我再强闯侯府,给你的清誉雪上加霜,这才没有亲自去见你。你是要做宸王妃的人,清誉怎能有损呢?”
赵时樾很快就掰扯出了一个自觉完美的说辞。
然而,顾北柠却不为所动。
“当初你同意我游园会落水的时候,也没说宸王妃要清清白白进门,现在又要啦?殿下,您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搞的我都不知道该信你哪一句了呀。”
“这怎么能一样呢?”赵时樾道,“若游园会救你的不是苏珩而是本王,你迟早要嫁与本王,自然不能算有损名节。”
“那不就结了。”顾北柠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事实上就是珩哥哥救我,我名节有损,配不上殿下了。还请殿下不要靠近我,免得被我污了清白,告辞!”
她朝赵时樾蹲了个万福礼,转身就毫不犹豫地走了。
赵时樾却不愿放过她,快走两步就追上来直接捉住了她的手腕:“柠柠!”
顾北柠震惊地看着他。原以为,如此真刀真枪地怼,多少也能让赵时樾这爱面子的男人蔫一阵,没想到这王八蛋竟进化了,他竟然还敢追过来!
“王爷,此时虽不是光天化日,那也是人来人往,你这样拉扯我,不好吧?”
“迟早要娶你,也没什么不好。”赵时樾此时脸上已经没什么笑模样,“你开口闭口就是珩哥哥,可是移情别恋?”
“我与珩哥哥青梅竹马,如果真恋了,那之前我对你那才算是移情别恋。”顾北柠也是没什么不敢讲的,“殿下,我觉得咱俩这样怪没意思的,不如彼此放过吧。”
“放过?本王这辈子只喜欢过你,你要我怎么放过?而且,苏珩他就是个阴险狡诈之辈,他之前那么厌恶你,却又在你落水时救你,焉知他不是想通过你来谋夺顾家家业,鸠占鹊巢呢?”
顾北柠真的快压不住冷笑了。真是什么心里脏的人,看谁都不干净。
前世的他,可不就是得了顾家的好处后,又反手过来覆灭了顾家,顺带还杀了她么?
这还真是“贼喊捉贼”。
“那还真是多谢三皇子的提醒了,不过,我怎么和我珩哥哥相处,那是我和珩哥哥的事情,不用你管!放手!”
顾北柠说完就狠狠甩赵时樾的手,可他根本不肯松,哪怕顾北柠已经喊疼,他也不松。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远处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众人回头看去,发现远处一队人马正快速地朝这边行来。
当顾北柠看到坐在过来的人后,脸上顿时流露出欣喜的情绪,“珩哥哥,快来救我。”
苏珩骑在马上,脸色阴沉的宛若乌云压顶。
站得高看得远,他骑在马上,远远地就看到了顾北柠和赵时樾两人在拉扯着。
无名之火立刻就从他的心头燃起。
他也顾不上身后的人了,直接一夹马腹,直接催马上前。
当他靠近后,立刻就看到顾北柠脸上的泪水。
他原本就是因为担心顾北柠在选妃上闹出什么事情来才故意带人巡逻到这边来的,没想到,他一过来,没有看到顾北柠闹事,却看到了顾北柠被赵时樾给欺负了。
他翻身下马,几步便来到了顾北柠和赵时樾的中间。
他的手直接打赏了赵时樾的手腕,直接大声喊道:“三皇子,还请你不要纠缠我家北柠。”
他是故意喊那么大声的。
在游园会之前,京中盛传的都是顾北柠倒贴赵时樾,爱惨了他。但苏珩现在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是赵时樾他纠缠不休!
就算有人的名声要因为的大街上拉扯而受损,那受损的也只能是赵时樾,而不是顾北柠!
“苏少卿,我和柠柠之间的事,还请你少掺和!我们只是叙叙旧,怎么算是纠缠?”赵时樾直接承认了自己和顾北柠的关系。
他以为顾北柠会面露喜色,却不曾想,他的话语都还没有落下,顾北柠立刻就辩驳起来。
“珩哥哥,才不是她说的那样,我和他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罢了,之前我和春月在前面的馄饨铺子里好好地吃着馄饨,谁曾想,三皇子毫不客气地就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就坐在了我的对面,我都准备避开他了,他又跟了上来,现在还拉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我的手都被他抓疼了。”
说着,她的眼泪又出来了。
这倒不是她装的,而是赵时樾在听了她的话后,手上的力道更大了,大到让她觉得自己的手会不会就这么被他给握废了。
苏珩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暗暗把内力运转到手上,用比赵时樾更大的力道去握着他的手臂,逼迫他把手松开。
“苏少卿。”赵时樾眼眸赤红地看着他,冰冷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渐渐地散发出来。
苏珩一把把顾北柠拉到他的身后护住。
“殿下,您今日不是选妃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市集中纠缠我家北柠?”苏珩不咸不淡地嘲讽,“听说我家北柠无状,可是被皇上赶出来的,您这样不算忤逆圣上的意思么?”
“那是圣上对柠柠有误会,不知道她是为了救好友才失了仪态。”赵时樾深情地看着顾北柠,“她如此仗义,品德高尚,父皇知道了一定不会再对她有偏见。她完全有资格也有能力胜任皇子妃的身份。”
看着他情深款款的模样,四周多少女子都被他给迷住了。
苏珩也担心顾北柠会伤了他的当,急急忙忙地就转头看向身后的顾北柠。
不过,当她看到顾北柠脸上平静,甚至还带着极度厌恶的神色后,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没有上赵时樾的当。
看来,她是真的很介意赵时樾当初没有下水救她的事儿,不过,苏珩也暗暗庆幸,幸亏自己当初出手够快!
“多谢三皇子让我知道自己有多么优秀了,不过,我没兴趣做什么皇子妃。我心中只有珩哥哥一人,这一世也只会嫁给珩哥哥,您放过我吧!”
说完,她还很主动地上前,直接挽住了苏珩的手臂。
这话一出,四周都是一静,不止赵时樾用见鬼的眼神看着她,就连苏珩也神色复杂,一脸无语。
不等赵时樾说话,苏珩就从她手中抽出了手臂来。
他朗声道:“女儿家要知分寸,便是想拒绝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的追求,也不必用自污的方式来拒绝。你光明正大地说不喜欢他,难道圣上还能强摁头么?咱们圣上,是个千古难寻的明君,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哦,我知道错了。”顾北柠从善如流地顺着说,然后从苏珩身后冒出一个脑袋来,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赵时樾,“殿下,谢谢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了,咱们到此为止,以后就各生欢喜,好不好?”
赵时樾差点被气吐血,好个屁!这是直接把他苦苦纠缠她的帽子给扣严实了啊!
顾北柠还没完,还要歪头问苏珩:“珩哥哥,我这样说可以吗?”
苏珩认真地点点头:“嗯,有礼有节,是我将门虎女应有之飒爽风姿!”
“多亏珩哥哥教得好呀!”
两人旁若无人地互相吹捧起来,赵时樾气急攻心,眼前阵阵发黑,他手按在了腰间长剑上,只消理智崩盘就要拔剑出鞘,劈了这对狗男女出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兵过来,小声地在苏珩的耳边说了几句。
苏珩的眼神一凝,他转头对赵时樾说道,“抱歉了,三皇子,我今日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奉陪了。”
行了一个礼后,苏珩便带着顾北柠一同坐到了马背上。
至于春月,则是被一个暗卫带着,骑在另一匹马上。
“一会我送你回去,你在府中好好呆着,没我的命令,不许出府,免得再惹出什么事端来。”苏珩语气中充满了责怪。
不过,顾北柠却感觉到他责怪语气中浓浓的关心。
她语气轻松地说道,“好,都听珩哥哥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虽然共乘一骑,但苏珩始终绷着身子,与她保持一个很好的距离。
这也让顾北柠深刻感受到了他与赵时樾的不同。
以往和赵时樾好的时候,赵时樾可从不会保持什么距离,那人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倒贴。
足可见,苏珩对她的尊重是无人能匹的。
只是,她因为赵时樾,早已经声名狼藉。所以索性直接粘到了苏珩怀中。抱大腿嘛,怎么抱不是抱?没什么好豁不出去的。
“珩哥哥,在此之前,我已是声名狼藉,说不准以后就真嫁不出去了。”
苏珩让了一下没让开,皱眉道:“注意仪态。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顾北柠却偏要造作,佯装嗔怒道:“好你个珩哥哥,哄你说句养我一辈子你也不肯,我顾家还缺我一双筷子不成吗?”
她寻常时候就是如此强词夺理的,最近忽然变乖巧,苏珩还不习惯,现在一听她这语气,反而觉得有点安心了——可算是从落水事件里恢复了些许。
“显而易见之事,我为何要反复地说?”苏珩的声音有些沙哑,但隐约带着低笑。
顾北柠一听果然能哄乐他,便再接再厉:“我不管,我就是要听!我若嫁不出去,你就得养我一辈子!”
“好。”苏珩轻轻道。
顾北柠却不依不饶,非要他如立契约一般,连名带姓地将“顾北柠若一生不嫁,苏珩便养她一辈子”一字不差地说一遍。
苏珩嫌弃她幼稚,却还是拗不过她似地依言照办了。
顾北柠喜不自胜。
虽然是强迫来的,但不得不说,这就是她抱大腿的一大进展呀!
这一波,稳了!
带回到顾家后,苏珩便在门口放下了她,转身带着一众士兵离开了。
春月看着自家小姐痴痴地看着苏珩的背影,忍不住凑到了她的身边,小声地问,“小姐,你是不是喜欢苏大人啊?”
顾北柠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敲了敲春月的头,“瞎说什么,我与大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
“好吧。”春月摸了摸自己被敲痛的地方,暗道:苏大人,您前路漫漫,还需努力呢!
不过,春月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奴婢,决定还是帮一帮前主人。
回院子后,她就开始不遗余力地在顾北柠面前夸赞苏珩,直到夸无可夸,才自认为画龙点睛地补了句:“小姐,说实话,我觉得苏大人比三皇子更适合您呐。”
顾北柠无语地要命,有些脸热地说:“好啦,我要休息了,你别说话!”